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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事古难全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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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的时候,我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树。父亲站在大片大片紫色的二月兰花丛里,指点着我的木香花、月季、郁金香,跟我说太密了,将来过几年长大了,还要移栽,为什么不规划好了种。

我对他笑笑,继续把红枫绿蕨东一棵西一棵地栽在河边、墙角、路旁。

这些缤纷的植物,都是我们喜欢的。

后园有一片竹林,枸杞发出新芽,竹笋林立,但是也有一棵竹子竟然开出了乱蓬蓬大束的花。竹子开花有个不祥的说法,我毫不犹豫地提刀砍了。

明年春天,我栽下的花树就会长大了。而病魔正在父亲的身体里肆虐,他摧枯拉朽地衰败下去,药石罔效。我恨不得把十年二十年的花都种下去,让春天十个十个地来临。

去年夏天,父亲第一次化疗出院,我带着他开车回来。院子里阳光铺天盖地,铺天盖地地灿烂,铺天盖地地寥落。金橘树弯着腰,白猫静静地伏在一棵通红的朝天椒下面,妈妈在楼上收被子,夕阳挂在她的发梢上。父亲沿着池塘绕了一圈又一圈,扯下凋谢的月季花瓣洒在水面上,呼唤他的红锦鲤和小甲鱼。后来在栀子花树上看到一朵孤零零的白花,那时候是七月,不知道为什么还开着,他采下来闻了一下,放到我的车子里:“很香,给你,这样你的车子里也香了。”

后来我离开他们回自己的家去,铁锈红的月亮,在稻田那边升起来,渐渐地变得透亮,空荡荡、冰冰凉的透亮。一缕冷香不时钻进鼻息,让我想起父亲生病前的五月、六月,栀子繁花满树。我很想掉头回去,回到父母身边。但是我怕太多的眷恋和心疼让他警觉——我和弟弟商量好了不要让他和妈妈知道真正的病情,直到瞒不住之前,让他们快活一天是一天。这想法很愚蠢,也是没有什么办法。哄着他吃药、住院、求医的日子里,我变得极度敏感,时序交替时枯掉的一株佩兰,一棵晚饭花,也能让我泪如雨下。

我会种花,弟弟会做菜,每个周末,他都会大包小包地买回来,九月里父亲生日的时候,他甚至早早手写了菜谱,一道道做了够三十个人吃的菜。全都按照父亲嗜好的口味,重油,重盐,重辣。父亲对着满桌的菜和蛋糕许了愿,这是他过去不屑做的事。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许了什么愿。

我像疯了一样到处求医,详情自己都不忍赘述。有个朋友看不下去了,用天命来劝我。却惹得我迁怒于他。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想将病痛的父亲长长久久地留在这世界上,只为一己私心,再老,我也想做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,有一个随时可以回去的家,在那里花开得好好的,蔬菜每一季都有收获。每一年,都有春节,有中秋,有生日……

看着父亲眼里的日月辉映,这世界我总替他不舍。我尚且如此不舍,就以为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病情,医院,都要想办法辗转地跟医生打好招呼。这一回终于出了岔子,我在镇江寻访到一位老中医,与他交代完病情,再折回去带着父亲进去,他却抬起头,用好整以暇的语气跟我父亲打了招呼,问:“你女儿叫我瞒着你,你说是瞒还是不瞒?”乍闻此言,我简直五雷轰顶。正呆愣着,父亲也轻松地说:“我知道啊,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……”瞬间百感交集。

现在过了许多天了,我和父亲没有就这个问题交流。但是我知道,我和他都轻松了很多。要来的躲不过,我也没有权力替父亲做选择,做决定。他说昂贵的免疫药不吃了,以后就吃中药,我心里很失落,觉得少了很多生机,他却讨好地夹起中药里面整条的蜈蚣和蝎子,晃着跟我说,这个肯定不比你那度伐利尤单抗差,我还是相信中医……

与二十来岁的学生们讲苏东坡,他那么多好词好句,有人喜欢酒酣胸胆尚开张,有人喜欢竹杖芒鞋轻胜马,有的说是诗酒趁年华,而我,念到那从小到大已经烂熟的《水调歌头》,忽然间泪如雨下,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

少年时从没想过,此事古难全。

本文刊于年1月15日《镇江日报.镇江周刊》“芙蓉楼”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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